在北京怀柔黄花城长城的一处山谷里,有一块被人类使用了数百年的山腰台地,十五世纪初,这里曾被辟出平台,堆起粗凿黄石,似乎准备修筑一道封闭山谷的隘墙,工程却在半途停下,黄石慢慢长成一条石垄,之后的几百年里,台地上种上了许多栗树,人们在浓荫下劳作生活,每到秋天,谷地铺满毛茸茸的栗壳,2019年,这里又迎来一支基建队,几间工棚随坡而建,余料和设备散落台地,几十棵老栗树仍夹在其间,最大的一棵需要三个人才能合抱。
业主希望把这片台地变成一个营地,在山坡上分级布置帐篷,而台地要承担营地服务的固定功能,包括大厅 客房 公共盥洗空间 开放露台等,由于山地建设限制,新建筑的轮廓基本被早期工棚的占地锁定,建筑不得超出原有边界,还需要避开老栗树和明代隘墙遗迹,对于习惯在纸上自由勾勒方案的建筑师,这样的前提起初并不轻松,但认真观察这些工棚之后,设计团队意识到,工人其实已经在为山地生活“选点布局”,他们知道哪一处基础稳固,哪一侧阳光更足,哪里能挡风,又如何小心绕开栗树,这些“土办法”构成了满栗台的设计起点。
满栗台最终呈现为一组顺着台地和树林展开的木构建筑,它的功能围绕营地服务展开,又尽量把不同用途分散在台地各处,台地中部通过雨棚和围墙重新组织成一个庭院空间,南侧是被称为“木造殿宇”的大厅,满足多种活动使用,北侧贴近山体,在二层布置客房,每间客房都有面向溪谷的大窗,让住客可以直接对望山谷,西侧的建筑则顺着石垄悬挑出去,与明代隘墙遗迹在平面上脱开,用结构手段既保护遗址,又把其纳入空间体验,几个体量之间通过露台 台阶 路径相连,台地本身成为动线的一部分。
在结构和材料上,满栗台几乎完全顺应山地条件,用木材和金属构成主要框架,整体采用胶合木构造,体量不大,内部组合了木框架和木剪力墙两种形式,木框架部分刻意避开传统木构的对称范式,平面采用偶数开间,立面也拉出非对称的节奏,挑檐不用木梁,而是用更轻便的钢构件,让建筑在山腰边缘呈现出一种清晰的当代感,木剪力墙部分则强调“包裹”的动作,大面积木墙把空间围合起来,上部用金属波纹板重新塑造屋面轮廓,细部处理借鉴早期工棚屋面的形式,使这种包裹更合乎材料自身的建造逻辑。
满栗台与场地的连接很大程度上依靠“基座”的处理,当年工棚存在时,工人会从旧石垄上拾取黄石,砌成房屋勒脚和下槛墙,改建过程中,设计团队从周边村镇收集拆除下来的旧红砖,把原本彼此分离的几个建筑单体在一层统一到同一基座上,各类斜墙顺着台地下缘和林木边界盘旋,形成一个与木屋截然不同的人工层次,一方面把木结构牢牢“锚”在台地边缘,另一方面又以旧砖 新墙的形式,构成一个属于当下时代的“新遗迹”。
在更抽象的层面,满栗台的设计被建筑师视作一次“重构画意”的尝试,范宽在《雪景寒林图》中构想北方冬日山川,李世倬在《观画图》中用轻微仰视的轴线安排人物,纳兰性德在黄花城写下《点绛唇·黄花城早望》,这些作品都涉及人如何看向山林 溪谷 雪景的问题,设计团队借用了这种观看方式,在建筑中埋入许多轻微向上的视线关系,让人从庭院、台地、室内窗洞中抬头看向山林和石垄,像画中文士那样,与远处的雪景寒林对望。
如果冬天站在台地边缘,从树林间望过去,能看到木屋的屋面和露台顺着山势层层展开,斜屋顶上覆盖着金属板,基座上的旧红砖颜色略有差别,隐约还能辨认出原来工棚的位置,从南侧大厅走出雨棚,脚下是旧砖和黄石砌成的低矮墙体,抬头则是栗树枝丫和远处的山脊,转到北侧客房外的露台,大窗内是木剪力墙和室内的光,窗外是溪谷和石垄,再回望西侧悬挑出去的建筑,会发现那段明代隘墙刚好成为视线里的另一层背景,行走其间,建筑、工棚遗迹、栗树林和远山在不同高度的视线里不断交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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